袭古通今，意生圆融——访艺术大师韩美林老师

溯源传统　面向未来
        韩美林老师是原中央工艺美院第一届学生，老工艺美院的教育对他起了决定性的影响，他的超乎寻常的勤奋，深厚的图案与造型基础功底，灵性发散的思维和创作方式，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和热爱，以及他为人生、为人民而艺术的情怀也都源自老工艺美院的深厚传统与孕育土壤。
        回忆起母校和恩师，韩老师感慨良多，那个特殊年代留给他的烙印也不可磨灭：“我永远不会忘记柴扉、庞薰琹、张光宇、黄永玉等这些恩师，他们对我影响太大了。在特定的历史下，连老工艺美院这样的艺术院校也难逃厄运，但政治始终没有干涉到教育，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培养学生，上课的质量很高，还经常下厂下乡，在实践中学到很多东西。柴扉老师是当时染织系系主任，教我染织美术，庞薰琹老师被打成右派还拿出钱来让我下厂学习，如果不搞运动，我们一定更是多面手。我们那个班的特点就是喜欢开夜车，勤奋对于搞艺术的人来讲是个很重要的因素。当年的实践锻炼机会也很多，虽然还很年轻，却已让你担任重任。我画过天安门游行队伍的大招贴画，现在我敢画大型的画作也是学校锻炼出来的。你看那巨幅的牛，一笔就要蘸两斤多的水墨，一气贯成。”
        韩老师认为他深深得益于中央工艺美院，那些敬业的老师们，都惜才、爱才，不拘一格地去发现、培养人才。在当年庞薰琹老师的建议下，原本要考美院附中的韩美林大胆地报考了中央工艺美院，并以自身的聪明、勤奋和才气如愿以偿。
        对于中国现在的艺术教育现状，韩美林老师提倡应该像当年那样，不拘一格降人才，他主张学校应该站在更高的角度去为国家发现、培养人才，对于一些应试的硬门槛（如英语），他也主张要灵活掌握，别因此耽误了真正有才气的孩子。“当年考试是重视人才本身，教学则是平均两个老师教一个学生，外语当年是作为选修课的。”对教育产业化的问题，韩老师则一直持反对态度。而他最重视的，则是对人才道德的塑造，他指出教育的目的是要让我们的孩子学到三点：一是做人，二是生存本领，三是贡献于人类。学术道德也是他反复强调的：“现在大学真的要注重学术道德，抄袭、剽窃、著作权等出现了很多问题，这种风气要改一改了。”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的就是基本功，老工艺美院的基础教学对他影响很深，韩美林老师尤其重视对基础图案的联系和举一反三，他强调图案基础的重要性以及对艺术思维的影响，用造化无极来描述图案教学，并常常以浅显易懂又幻化无穷的形式引起学生的兴趣，讲求活学活用，万变不离其宗。他随手在纸上的方寸空间向我们展示了他扎实的线描功底，快速几笔勾勒，传统流线型的宝瓶图案就跃然眼前。“你看我的线描，不同于古代，但却是用中国书法的笔法作为我动笔的基本功，我遵循了中国自古以来书法是绘画的底功这条基本原则。艺术必须深入生活，我还受陶瓷厂工人启发做了适合画线描的狗毛笔。我相信我要是玩电脑也是一把好手，但我就是怕我的手头功夫没了，这是童子功。你看我的勾线多么的迷人，但一根迷人的线条是几十年的积淀。”现在科技发展迅猛，各种艺术形式层出不穷，但电脑并不能完全替代艺术创作，从某种角度看，它影响了人的思维和想象，原创的能力反而在下降，而基本图案元素的灵活运用，则是需要厚实的功底和敏感的艺术思维的。
        韩美林老师经过中国几个大的特殊时期，中国近现代以来，独特的历史使中国人艺术地生活如此艰难，但韩老师总能让沙漠里开出顽强的小花来，他
的足迹遍及中国无数的文化乡野，挖掘、整理、研究民族、民间艺术，并转化为现代审美理念的艺术作品，这一切体现在他的设计中，便呈现出具有鲜明
民族特色的“中国艺术设计”。 对于艺术的进化、生活的演变、中西艺术的关系上，他非常“与时俱进”，但中华之“根”始终是根本。对于今天这样的大变革的时代，无论国际还是中国，无论艺术设计风格还是科学技术都是前所未有的丰富与迅猛，这是创造的时代，但可能也是颠覆与大破坏的时代，无论对文化还是自然，抑或是价值观、发展观、伦理观或传统哲学体系。韩美林老师强调应该坚持我们的民族文化立场，坚守民族自尊这个主心骨。他激动地说：“张光宇老师当年就是一直坚持弘扬中国民族、民间的艺术，我也宣布自己是‘陕北老奶奶的接班人’，我们千万不能把国外学来的东西拿来替代中国的传统文化，只能是助推、发展和加强。像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等，他们都回国致力于中国艺术的发展，而不是去否定她，我们民族几千年的传统怎么否定得了，如此雄伟大气，真是大写的中华民族！你看我的作品，很多都是来自于民间，虽是我自己的创作，但一看就是民间的根，就是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吸收的养料！”（图68-76）

68-70. 韩美林老师在创作现场

71. 韩美林老师的线描基本功

72. 线描人体 2005

73. 紫砂手稿

74. 韩美林老师在贵州姐妹节采风

75-76. 韩美林老师生活照
 

        当我们结束了此次对韩美林老师的访谈，北京韩美林艺术馆的轮廓在夜幕下愈见清晰。韩美林老师，他的通透灵性和自然诗情，他的天真纯朴的人格魅力，他的超乎寻常的勤奋与对艺术的执著和热爱，他永无止息的创作激情，他袭古通今的赤子情怀与慈悲的人间大爱，在今天这个日益浮躁的工业化时代，是如此的可贵。今天的中国艺术家和设计师置身于全球语境中，总是会遭遇多重矛盾的困扰：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高雅与民间、纯艺术和实用艺术、个性和群体等等，而韩老师总能自如地在它们之间找到相互沟通的妙法。在他身上，这些貌似对立的元素结合得是如此浑然和谐，抑或，它们之间本就不存在矛盾。近百年来，我们的哲学、教育、文学、思想包括艺术和设计都在困惑中艰难前行，这其中有对传统的质疑和动摇，亦有对现代性曲解和浅从。韩美林老师不拘泥于固定形式，并贯穿多种媒介的多元互通，是对传统东方哲学的独特领悟，他为如何建立起带有本民族文化基因的现代性艺术和设计走出了一条光明的、可资借鉴之路。

注释：
[1] 韩美林：“ 几回明月—— 回忆我大学时代的美术教育”，http://www.chinawriter.com.cn/bk/2011-04-25/52586.html.
[2] 韩美林：“让雕塑‘泛’入生活”，《解放日报》，2007 年10 月12 日第017 版。

[3] 韩美林：“让雕塑‘泛’入生活”，《解放日报》，2007 年10 月12 日第017 版。

[4]《宇宙锋》，全本剧名《一口剑》、《六义图》，为传统名剧，表现秦二世时，赵高、匡洪一殿为臣且是儿女亲家。匡洪不满赵高专权，赵遣人盗匡所藏“宇宙锋”宝剑，后持剑行刺二世以嫁祸。二世震怒，抄斩匡门，匡洪子匡扶逃，其妻赵艳容回赵家独居。秦二世胡亥见艳容貌美，欲立为嫔妃。艳容既恨父亲诬陷匡家，又恨二世荒淫无道，断然拒绝，在金殿假装疯癫，表达其悲愤、辛酸的心情。
[5] 蔡元培：《华工学校讲义（智育十篇）》，高平叔编《蔡元培美育论集》，第24—25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