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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台为本,方法致胜 ——英国设计教育研讨会纪要

  • Update:2015-02-04
  • 来源: 2014年第11期
内容摘要
谈到英国设计,除了产业发展,教育更是不可回避的一个重要话题。在当下的国际设计领域中,具有英国教育背景的设计师比例很高,这也从一个侧面凸显了英国设计的重要地位。2014 年9 月20 日,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国际合作与交流办公室主任臧迎春老师的策划组织下,本刊编辑部在清华美院进行了一次关于英国设计教育的学术研讨会。会议由《装饰》主编方晓风主持,编辑周志、王小茉、刘晶晶列席。本次研讨会邀请的嘉宾全部具有在英国艺术设计高等院校留学的背景,回国之后也一直活跃在各自的设计领域,发挥着重要作用。通过这些亲历英国设计教育的设计师的讲述,我们可以更真切地感受到英国设计教育的特色以及它所带给我们的启示。

邀请嘉宾(以发言先后为序):
詹 凯,北京服装学院教授,英国皇家艺术学院(视觉传达设计)
臧迎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国际合作与交流办公室主任、副教授,英国中央圣马丁艺术设计学院(服装设计)
罗 欣,东申空间艺术设计有限公司设计总监,英国布莱顿大学(室内设计)
毛晨睿,北京天地都市建筑设计有限公司软装设计师,英国切尔西艺术设计学院(纺织品设计)
王昊辰,联想集团设计与用户体验部门工业设计师,英国布鲁奈尔大学(设计管理)
张 帆,北京领悦先锋文化传播公司插画师,英国剑桥艺术学院(插图)
李人杰,北京英特宜家置业有限公司室内设计经理,英国布莱顿大学(室内设计)
席俊洁,安徽工程大学建筑工程学院讲师,利物浦大学建筑学院(建筑学)

 方晓风:我看过一篇报道,这篇报道分析,美国一些好的设计公司的设计师都有在英国受教育或交流的背景。英国人可能没有拼命地宣传自己的设计教育,实际上在现在世界设计圈中,英国培养的人比例很高,这是很值得关注的事情。我们就跟臧迎春老师商量,共同组织了今天的活动。大家可以谈一谈自己留学的经历。大家都有国内设计教育的经历,也有在英国设计教育的经历,可以把每个人比较切身的体验、感受谈一下。可以谈得宏观一点,比如他们的研究生教育系统,整个课程系统是怎么回事。当然也可以谈具体的一门课程,或者是对自己影响比较深的某一个环节。

一、    关于英国设计教育的那些关键词
詹凯:说到英国和我们的差别,我觉得特别强的一点感受就是它的社会平台和我们不一样。在中国,整个社会平台给你提供的东西是有限的。包括博物馆资源,像故宫这样的,只是承载中国传统的东西。而文化创意产业最重要的是国际视野,国际视野窄,你的创意、你的方向就会变窄。国外设计师的设计也是从传统来的,但是他们的传统概念和我们的传统概念是两个,他的传统概念是世界的传统,而中国人提传统的时候更多的是我们自己的传统。比如说英国有两个大博物馆,一是大英博物馆,还有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这两个博物馆都是承载世界上不同地区的文明。在当地,当初圣马丁学院还没有搬家时,它的主校区离大英博物馆只有5 分钟的路程。皇家艺术学院离大英博物馆也不超过10 分钟的路程。
另外一点也很有意思,英国这个社会是一个很纠结的社会,因为它的传统里有一部分是很绅士、很正统的思想,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它也有一种叛逆的思想潮流。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亚文化群体对整个英国社会的影响是非常大的。所以在它的设计创意这个领域里,有一个特别重要的词就是“独立”。英国的设计,从艺术与手工艺运动那个时代开始就是对维多利亚风格的反叛,到70 年代,像摇滚乐,在平面设计里有很多体现,包括80 年代地下杂志的设计。这种叛逆精神一直传承至今。
从文化的差别上我们也可以看出,英国是一个能够不断创新的民族。像伦敦设计周有一个评奖,是把设计和广告两个领域放在一起去评,整合不同的观念,所以也导致今天英国的平面设计,包括广告,走的路和西方其他国家都不太一样。因为它能把不同的东西糅在一起,敢把不同风格的东西弄在一起,有时感觉挺怪异的。
方晓风:现在“怪异”是一个褒义词,我今年年初去斯坦福大学,它的大厅贴的标语就是“保持怪异”(MakeStanford Weird),可能“怪异”和“创新”真有一定关系。
臧迎春:我接着“独立”说两句。在国内的教育中,尤其是对小孩,有一句话叫:“第一次就把事情做对。”我对这个实在是有点不同看法,孩子成长应该是不断犯错误、不断积累经验、不断尝试新东西的过程。你让他第一次就把事情做对,他还有什么胆量创新?去做别人没有做过的事?现在国家一直在说,要创新,要做创新型国家,培养创新型人才。但是什么样的模式才能培养出创新型人才?从大学往前,中学、小学、幼儿园,在我们整个教育系统中有多少机制是在鼓励孩子去创新、去尝试?我记得我问过英国切尔西艺术设计学院的前任校长——他当时所在学校的建筑专业在整个英国建筑界排名很靠前——有什么特别好的教育方法?他说,我就是让我的学生不停地犯错误,直到别人觉得走不通的路,你用你的方法走通了,就是创新。
方晓风:我们对错误太恐惧了,渴望成功,惧怕失败。我们的教育根本不鼓励犯错。
罗欣:我觉得教育不是错不错的事,而是责任不责任的事。如果怕担责任,你就不会让孩子走弯路,出了事谁负责?更多的是学校免责,老师免责,团体免责,各种自我保护。刚才我一直在想,一种是走教育的路线,慢慢地给更多的机会让人往更个性化方向走。但另一种路线,如果他真是那坯子,你拦他也拦不住。更多的是让他去释放,梳理自己的情怀,给予他感悟的空间就够了。
我觉得我在中国没有学到太多的方法。我接受到的可能是生活方式,是一种大环境,让你学到你想去追求的东西,但是没有人真正给你方向。但是当我出国以后,我才体会到国外的教学是怎样的——它教你的是“方法”。初到英国的中国学生完全不知道老师想要的是什么,因为他们不要结果,只看过程。比如,我一开始总是想给老师交上最好的结果,甚至睡一觉就改一个方案。我的老师弗兰克就说,你不要总想着改,你可以自己往下走。后来我发现,我的任何一个想法,他都会耐心引导你把它延展,去做出更多的东西。而且在这个延展过程中,你就会自然顺着这个思路又派生出更新的东西。我这才明白,原来你追求走捷径,想快速地到达终点,就错过了沿途所有的风景。他们的引导方式更不一样,不是简单地给你讲怎么改,真的是安排一系列课程,伴随学生一年半的所有环节,让你在这个过程中去成长。回国以后,这些完全受用。
方晓风:老改方案,学生发展方案的能力就弱。对于老师来讲,任何一个点都可以往下走,他并不觉得你换了这个点会比那个点好多少,因为你拿出的点都在初始层面上。他要教会你的是从这个层面一步步走到更完善的层面。
毛晨睿:我在英国待了一年多一点,最深刻的感觉是“交融”。包括新与旧的交融,国家文化的交融,学科之间的交融。我一进学校就跟环艺专业的学生共同完成了一个项目,非常有意思。原来在国内学习的时候,也有很多学科,但学科间是独立的,交融、交叉很少。在那边,像传统的印染织绣、木工坊、金属工作坊、陶瓷工作坊等手工艺工作室基本都有。他们把这个范围放得很大,你全部尝试过了以后再归纳自己比较倾向走哪条路,适合什么风格。这是给我感触最大的。原来在国内基础打得确实很牢固,但是尝试新的东西很欠缺,我感觉如果有一定基础的前提条件下,有机会去尝试更多的东西最好。
王昊辰:我在英国留学最大的感受是英国的文化特别具有包容性。你要让我说英国有什么风格,我想不到像日本、意大利那种特别明确的、能从形式上看到的东西。在伦敦,什么都有。大街上能看到各种奇装异服,但大家都能很好地共存在那个地方,你对生活有自己的态度,我就尊重你。所以除了“包容”,另外一个词就是“尊重”。如果把这两个词对应在设计教育上,那么我觉得英国特别适合留学的一点在于,它不是特别强调自己的文化,它是很开放的,它会让你沿着自己的路发展下去。
虽然英国教育很开放,但有一点比较奇怪,就是教师之间都有一定的共识。在国内上学,如果一门课程是好几个老师一起合作,你会发现不同老师对你的指导是有矛盾的。一门课如果四个老师上,四个老师讲的都不大一样,你最后要完成作品的时候要结合四个老师的观点,要去满足四个老师的需求,搞得自己很混乱。但是在英国,我不管问哪个老师,他给我讲的东西都差不多,这可能也是一种教育的技巧。
臧迎春:也有不一样的,我记得在圣马丁的时候,一次中期检查,五个老师在一起,学生拿着作品给老师看。这个时候这几位老师的意见是不一致的,当时我问他们的系主任这种情况学生怎么办?听了这个老师,没听那个老师的,分会不会打低了?他回答,老师都会从他的角度给出他的意见,而这个作品是学生自己的,你觉得哪个适合你就听谁的,不适合就不听,大家会尊重你的意见,因为最终的作品是你的。老师评判的关键在于你的作业是不是很好地表达了你的概念、想法,有没有比较好的一种表达形式。
英国创新设计的社会环境也很重要,对于设计师的工作室,政府所提供的条件很优惠。有很多完全由政府出钱,免费提供给刚毕业的设计师,你不用交租金,给你这么个地方,你可以在这里做,或者把你的东西放在这个地方,免税,建立一个小的品牌,慢慢成长。等你成长到一定规模,它才开始征你的税。跟它相对接的是许多大学里都有一个孵化器,大概是用一个月到两个月的时间,马上要毕业的设计师可以在这个孵化器里面,他告诉你怎么去办营业执照,怎么去办相关的文件,如何和材料供应商对接,如何和市场对接,等等。它通过学校的平台先帮助你成长,再把你送到和社会平台相衔接的环境里。所以我觉得这个模式比较稳,一步一个台阶。再看圣马丁的服装设计师之树,从70 年代开始,一直到21 世纪初,这棵树上长出了36 个一线服装设计师。它是多少年的积累,从土壤中慢慢长出来的。
张帆:我在英国学的是儿童书籍插画。我觉得我在英国学这个专业最大的感受就是“情感”。首先,你要去观察生活,感受生活,你的所有想法、创意是源自于你对生活的热爱,这是我上这个课以前没有想过的事情。而我接触到的是儿童书,是一个非常有爱的东西,所以必须也是我作为一个职业的起点,要去挖掘生活中的情感,并通过我的挖掘,转化成一种艺术形式,再传播给小朋友。
当我开始接触这门课程的时候,老师就说,你一定要去观察生活,去看你的周围,你要通过你的笔去把它们记录下来,用非常写实的方法去记录,在这个基础上,再从中找你的一些故事点去发散,去创作一个东西出来。我觉得这也是当时那门课程给我的一个很大震动。英国的设计和设计教育之所以非常厉害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很接地气,他们知道设计最后还是要服务于生活的。我在英国学习的时候,首先学习的是一种生活方式,再就是重新地去改变我的创作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和老师有很多交流,他也很看重我创作过程中的这些图、这些故事,包括我从哪里得到灵感,又是怎样创作出来的。
詹凯:咱们现在总说“跨界”,“跨界”这个词最早是从英国开始的。1972 年他们出了本书叫《艺术无界限》。在60 年代以前,英国平面设计曾经出现过一段低谷,他们就向瑞士学习,有了国际风格的引入。70 年代,英国设计开始复兴,提出“艺术无界限”的观点。从那时起,不同领域的人、不同的材料、不同的媒介方式就已经开始混合。到今天,英国设计师在做一个项目的时候,不同专业的人,包括室内设计的、建筑的、产品的,甚至手工艺的,会集中一起在做一件事情,形成不同思维方式的碰撞,这在中国根本无法实现。比如我和工科的老师交流,你怎么看这个项目?他上来就说你们搞艺术的跟我们不太一样,实际就是直接拒绝。但你去看皇家艺术学院,一旦需要有工科层面需要解决的东西,它隔壁就有专家,过去就能合作。而且英国的文化性和艺术性是全社会的、全民推崇的,即使是理工科的专家,艺术修养也很高。伦敦皇家艺术学院的院长原来是学化学的,但他喜欢音乐,自己有一个乐队,家里还40 总第259期 2014 11 特别策划:英国·设计 British Design有录音棚,自己作曲、自己配乐、自己演唱。
李人杰:我感触比较深的,主要还是社会因素比较多。比如我们班的毕业率只有40%,招的20 个学生,最终毕业的只有8 个,甚至也不是规定40% 过,有可能只有30%、20%,每次大家做的时候,你真的会有很大可能性过不了。中国教学生的更多是一些手段的东西,而在国外,时间的压力,加上环境的压力,都压迫着你去做,你要一天24 小时干一件事情。我在英国留学的前6 个月基本上是晕乎的,老师说你去河边自己去发现东西,你真的不知道他要什么。我试了很多种方法,过了半年后慢慢地才领悟。这段时间基本上是每个留学生都会有的经历。另外我觉得,在工作上,中国和外国也存在着类似教育方面的这种差异。在国企,大多不太注意你的创意,它所需要的是你给它干事,不希望你有什么创新。后来去外资企业,我们那边每做一个项目,不是说甲方给他一些钱,挣这些钱就可以了,而是会到那个地方去看,什么样的形式,什么样的语言才最适合这个地方。在竞标时,很多国有企业就会说,这个很漂亮,但说不出来它为什么合适你;而外企就会说,我这个设计是怎么来的,怎么样规划最合理,商业分布怎么考虑,怎么定位,等等。
 
二、    印象最深的那门课
张帆:我们的第一门课就是观察与写生,非常简单的那种户外写生。画什么无所谓,只要定下一个目标满城跑就行,但是一定要数量到位,而且真的是实际看着那个东西画,要真的睁开你的眼睛去观察、去记录,并且在这个过程中锻炼你的手头功夫。
这门课结束以后的下一门课,就是根据你在上一个课题中观察的东西自己编出一个故事,再把这个小故事用比较简单的、单色素描的形式画出来。上个课题我画的主题是剑桥城市,城市的街道建筑。那几个星期把城市里的各种风景画了很多,后来在下一个课题的时候想的是,一家人的衣柜,在主人熟睡的时候,各种各样的衣服都活了,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偷跑到外面玩,到了凌晨人快醒的时候又回到衣柜里。衣服变得很脏,大家却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这样的小故事。我会赋予各种服装以不同性格,比如男式呢子的帽子,性格有点类似于古板、奇怪的老头;妈妈的帽子是豹纹那种的;鞋子类似纨绔子弟,等等,就是把这些东西赋予它们对应的主人的某些性格,就是一种童话的模式。在英国待了一年半的时间,感觉自己心理年龄都有点下降,觉得自己与其说是插画师,不如说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你把你干的这件事情和自己整个人的心融合在一起,才能把事情干好,真的有爱才能做出有爱的东西。
罗欣:我们第一周的课题,老师让我们买车票到伦敦泰晤士河的码头上,他往那儿一站,告诉我们课题是要做一个Mapping(图像映射,图像的对应关系,地图也是一种),就走了。第二天,中国学生交了一份地图,在谷歌上直接画了份地图,拿去和别的同学一PK 就傻了。别的学生有的是对光感兴趣,比如光在空间里是怎么展示的;还有人是对浪潮感兴趣。结果我们第一次交作业都不合格。
我先说说外国学生都做了什么:有个外国学生用了摄影技术,在码头的小木头桩上,他做了几个暗盒,里面放上相纸,相纸一见光就变成黑,每一个暗盒掏出一个小眼,按时间记录,在同样的位置,花一两天的时间更替这个东西。清晨,这个光很弱,科学地记录水的水位,只是白纸上的小黑点。到了中午,阳光最足,水涨上来,通过小点就变成一大块黑圈,慢慢向周边伸展。最后这些相纸贴满一墙,好美,和中国水墨画一样。其实她是用特别客观、理性、科学的方法,做了一个特别抒情、诗意的东西。
后来我重选了题材,泰晤士河一涨一落满地垃圾,我看这些垃圾的时候,就感受到每一样的东西背后都有故事。于是我用了一种跟考古一样的形式,把每一样我看到的垃圾都拍下来,同时和考古一样记录它们的位置,然后开始编它们的故事:比如女生的高跟鞋,可以编是和男友吵架不高兴,鞋跟掉了,泄气;还可以编是小偷抢了一个女士的包,把有用的东西拿出去,把这部分的记忆抹掉……就这样,所有的东西都被潮涨潮落的河水冲击得变形了,变成了被遗弃以后的垃圾。我要给老师交作业的是“记忆”,他们外国人的作业第一时间让我感觉到那么抽象,于是我决定要做一个比他们还抽象的东西。
那时候我正好处在感情的低谷,我就想,我看见那些垃圾,那些被遗弃的东西,它们每一个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没有那些东西的过去,我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就不会那么喜欢设计,拼命研究我喜欢做什么。我先去一元店买小笔,买的都是特便宜的,把它们绑起来,让它们自己扭曲,做一个小模型,让河水冲。但我觉得这还不够,自己又去锯了一个木头盒子,买各种碗,高的高的,胖的瘦的,我把每个碗都赋予了个性:大的碗放在箱子底,所有的水从那流过去,各种各样的水流过去还有沉淀物,可以清澈地看到;高脚杯,永远看不到;还有破裂的,只能流一半;还有碗口朝下。这就像我脑海里自己的观点:我们应该积极地面对人生,面对各种挫折。我拿这个行为艺术交了作业,用摄影的方式交给老师。老师特别感动。
王昊辰:我学设计战略,写过20 多篇论文。设计战略是一个策略性的东西。我感受最深的是我每个问题基本上都是回答为什么,在哪里,这样的。当时适应了很久,真的到最后毕业论文的中期才针对问题回答出这些东西。现在的老板是外国人,问的问题是一样的,可见当初学的还是很受用。我在的公司,老板前身是做建筑设计的,他对设计这块要求比较高,自己也很重视,给我们自由度也比较高。
毛晨睿:我在英国读了一年纺织品的设计,基本都在动手,英国的艺术氛围比较浓厚,也比较注重手工,我特别庆幸去对了地方。我本科学的是染织,去到那边主要是想延续我的想法,深入挖掘纺织品的可能性。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英国高校没有具体的课程,基本就是一些讲座、交流。一开始是每周一次见老师,慢慢跟进你的项目。我第一次见导师的时候,导师就问我对什么比较感兴趣,出发点怎么样。而且以后每一次我提出一些想法,他都不会说对错,只是告诉我,如果你想沿着这条路走,可以参考一些谁的作品,谁的书籍,完善你的东西。我们不是一个老师教到底,而是三四个老师穿插着进行。原来我以为我的想法必然会乱,但不是,因为老师的目的就是希望帮助你把项目更好地完成,而且每位导师都有自己的特点,很综合,可以汲取很多方面的营养。到最后,我定的方向是竹编装置,也是编织的一种。尽管我们所有的导师里没有人做竹编,但他们会提供各种雕塑、竹艺、艺术作品的信息,以及他们觉得会对我有帮助的东西,再由我自己筛选信息。
我去英国专门报了一个竹编的工艺课。跟你一块学习的人年龄层范围很广,可能有老太太、老爷爷,也有可能小孩,各行各业都有,这又是一个交流促进的过程。在英国,手工艺这块特别多,伦敦及其周边定期会有一些专门的展会。别人都说竹编中国最多,我在这边却真的没有接触到,我发现我对这个特别感兴趣,一路做下来,终于找到了自己想做的。现在我是做软装设计,也会参与在空间里做一些装置,这个时候就可以沿用以前纺织品的知识。国外这一年的经历对我以后工作上的点点滴滴的帮助,慢慢觉得感触特别多,你可能感觉在短期内没有用的东西,潜移默化地对你的影响却很大。
张帆:说起印象比较深的课程,可能不是单独的某个课,我觉得我们课程老师团队很有趣。我们课程的负责人是在儿童书籍领域非常厉害的一位老人,他最棒的一点是能够把英国的图书市场和童书文化看得很准。他不停地在提醒我:你做的东西出版社会不会感兴趣,里面的艺术价值有多高等这些关键点。我们的课并不是单纯地讲故事,而是要用绘画讲故事。那个团队上除了像他这样的老师外,还有很多很“奇葩”的老师。比如有一个70 多岁的老顽童,他不会看你画得多漂亮,他会让你给他讲,如果他听着面无表情,肯定就不行。他就会说:“真没劲,我都听不进去,你觉得小孩能听进去吗?”还有一些老师,都有自己的一些风格,而这些风格又仅仅是针对儿童这个群体的,他们会从各个方面告诉你,一个好的儿童绘本的作者、一个插画师需要具备什么样的素质。在这个课上,也许你会很讨厌一些老师,但也会很喜欢某些老师,而无论怎样,他们给你的各种回馈和引导,都会让你渐渐找到自己的创作语言、自己的风格,包括你自己擅长用哪些画材,擅长哪些题材,喜欢运用哪些叙述方法,等等。我觉得在这个课程里受益很深。如果再去做手绘的东西,我也马上会想到,在刚开始的时候我要干什么,我首先要观察生活,找到生活中某一个有意思的点,抓出来。再去想这个点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会有什么样的角色出场,人还是动物,或者是某些奇怪的东西。这样就会一下子把之前在课程里面学的东西提炼出来了。
李人杰:我要讲的是毕业设计,前半年在酝酿,不知道做什么,后来老师让我们改造在泰晤士河边旧船厂。所有的学生都被老师带着参观四层楼,他会带着你从他知道的路进入这个楼,一层、二层、三层、四层这么逛。当时我们三个人迟到了,就从小的旋转楼梯上去,但却发现所有楼层的门都关着,最要命的是你发现每层楼都长得一样,根本搞不清是在哪一层。这个时候老师打电话,我们才进去。然后老师说你们的毕业设计是改造这个楼,你拿出自己的想法觉得它应该怎么改造。我当时就明白了老师想要什么,我也知道了自己要表达什么。因为我刚刚从一个很迷茫、丢失的状态走出来。于是我就试图通过把楼进行旋转来表达这种思维状态。另外因为楼很旧,我就把一些新的建筑元素和旧的东西做一种穿插对比。当你在楼里的时候,从一层往二层走,二层往三层走,三层往四层走的时候,会给你一些东西。因为把楼重新旋转,你就根本搞不清东西南北了,搞不清楚到底在哪个地方。在这个时候,我再把室外的光线和泰晤士河景色同时引进来,通过泰晤士对岸的景色,你就可以判断出大致身处何方。假如继续往前走,你也会记得这个位置信息,并且不断若有若无地从楼的新旧元素中看到一些东西,如光照、角度、水的反射等等,大概知道所处位置。到了四层的时候,我又做了一个天井,你可以从这往回看,可以看到一路过来的所有东西。
席俊洁:我上学是在建筑学院,对建筑这块了解比较多,我的课题是可以拆卸的建筑,和创新设计有关。比如小的部件里面如何做创意,玻璃如何自动打开,怎么转,这是设计得比较多的。不仅仅是英国创新设计,我国好像最近创新设计也有在技术上进步,而且很快。大学之间、学院和学院之间的合作也多了起来。我更关心的可能是创新产业这块,不仅仅是设计本身,还有设计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人,能有多少实用性价值,这些产业的、经济上的考虑。毕竟设计和社会是紧密相连的。
詹凯:说到创意产业这块,英国确实比较特别。我问过当地的设计师,在英国独立设计师品牌怎么样,他说挺好活的。你在英国会发现,只要有新东西出来,肯定会有一个群体跟进,会去追你的东西,但在中国这个市场就不是。英国的创新是全民性的,不只是政府组织行为。伦敦有很多跳蚤市场,到礼拜六、礼拜天把自己家的东西拿出去卖,或者自己做了什么去卖,全民参与,这也是一个传统。英国的创意产业,实际上更多的是自发的、个体的行为,它形成的是一个国家的一个长期战略。英国政府从1997、1998 年开始做创意文化产业,实际上也是基于广泛的社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