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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津百町馆与社区营造

  • Update:2017-07-07
  • [ 日] 竺文彦
  • 来源: 2017年05期
内容摘要
日本战后经济的飞速发展导致自然环境和城市景观遭到破坏。后来,尤其是近些年经济不景气,地方城市商业街急剧衰败,滋贺县大津市的商店街也没有例外地成为“关店街”。为了振兴商店街经济和社区建设,当地居民自发组建了保护传统商家民居“町屋”的组织“大津町屋关切会”。关切会在一处町屋面临转卖拆建的危机之时,促成了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团体将其购入保留,并进一步以民间力量修复,命名为“大津百町馆”开张。以此为中心,他们广泛联合包括行政、商业、教育、民间志愿团体在内的各界力量,开展多种多样的社区活动,取得了令人感动的成果。

大津百町馆的社会背景与缘起
日本在1945 年战争结束后经历了短暂的经济疲软期。1952 年到1972 年间,其经济得以飞速发展,而同时发生的,是出现了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引发的大气污染和水污染等公害问题,还有对城市景观的破坏。虽然此后推行了相关应对政策,也逐步解决了一些公害问题,但文化景观破坏的情况依然存在,并非短期内就能简单解决。近年又由于大型商业设施往郊外搬迁,物流渠道及消费行为都发生了变化,经济高度成长期曾盛极一时的地方城市商业街区“商店街”急剧衰退,客流减少,闲置店铺增加,繁华的“商店街”变成只见放下卷闸门的“关店街”。
本文讨论大津市的案例,它位于大阪和京都所在的关西地区,是滋贺县的首府、行政中心。滋贺县人口约为140 万,区域内有日本最大的湖泊琵琶湖。大津市位于琵琶湖南岸,毗邻古都京都,行政人口约为34万,公共交通便利。在陆路交通方面,古代这里是东海道的重要据点,近代铁路通车之后,成为日本铁道JR 线和民间私营铁路交通京阪(京都—大阪)线的重要连接枢纽。最有特点的,有琵琶湖和相关水道,是直通京都的日本内陆水道交通重要线路,大津也是其重要枢纽。城市街区依山伴湖,沿湖岸线展开,呈L 字形,拥有很好的自然景观,历史积淀丰厚,名所诸多。时代很早的,有最初从朝鲜半岛进入日本的“渡来人”留下的遗址、遗迹,还有日本各个历史时期的神道教和佛教文化的建筑与遗物。另外,十分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曾经还是日本的都城所在地。公元667 年,中大兄皇子突然将首都从奈良迁往大津,成为天智天皇,实施以天皇为中心的律令制度。在这个近江朝廷(琵琶湖古称“近江”),不少贵族是被朝鲜半岛的百济王朝驱逐后投奔而来的人物。不过,只过了短短5 年,天皇驾崩,天智天皇的弟弟大海人皇子(后来的天武天皇)在公元672 年对天智天皇之子大友皇子发动的叛乱,就是古代日本最大的内乱“壬申之乱”。大友皇子战败,大津都灭亡。因此,大津仅有5 年左右的时间是日本的都城所在,之后长期作为毗邻京都的重要城市而存在。德川幕府安定之后,这里成为东海道首屈一指的商业繁荣之地,一度作为“天领”,由江户幕府直接管辖。在整备全国的官方驿站,即“宿场”时,大津宿又是江户到京都的重要一站,在当时其城市规模可谓极大。大津的历史绵延发展到现在,保留下不少历史文化景观,现在呈现在世人视野当中的,是明治时代以来的一些近代建筑遗产散布在城区,与更古老的宗教建筑、木构民居和现代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并存。丰富的自然与历史,令当地形成了多彩的无形文化资产,如由于琵琶湖而形成的日本少有的淡水鱼饮食及生活文化,宗教方面则有佛教文化、神道教文化,战国时期的历史文化,当地的商业文化和以大津祭、大津绘、大津绘舞蹈、船幸祭等为代表的一系列民俗文化,非常丰富和精彩。它与京都接壤,以琵琶湖的湖上运输而繁荣的整个与商业相关的物质以及精神文化系统,独具特色。这些历史文化基因至今是一种显性的存在,并且与京都贵族特色的“京文化”相呼应,构成了优质的历史文化资源网络。
滋贺因琵琶湖而古称“近江”,“近江商人”素有盛名,其主要活动是在琵琶湖北部地区。大津则在琵琶湖南部地区,与北部地区遥相呼应,自江户时代起其商业就十分发达,“大津商人”也很有名。他们在江户时代创立了盛大的“大津祭”,现在已经是日本国家指定的“重要无形民俗文化财”,为“湖国三大祭”之一。大津商人还组建了名为“大津百艘船”的湖上交通行会。当时,相关行业人员聚居于此,形成机理清晰、带有自治色彩的城市社区共同体组织,叫作“町内”,并有相应的命名,如“寺町”“大工町”“船头町”“港町”,形成一个统称为“大津百町”的区域。大津商人的生活自有特点,他们的住宅复合了商业用途(生产、经营、物流与仓储)、生活功能,并因经济优势而汇集了优质文化艺术资源,就是本文关注的“町屋”。


日本社会过去的流动性并不像现代这样剧烈,住宅是家族代代相传的重要资产,生计也是如此。生活在大津当地的居民说起家族传承来大多津津乐道,他们有的甚至一直操持祖业。当地老铺很多,比如特供皇室腌菜(日本咸菜)的“渍物”老店,乡土料理店、乌冬店、寿司店、和菓子店、手工糖果店、海产鱼鲜店(有琵琶湖特产的淡水鱼)、和服裁缝店,还有酿酒的酒庐,专门制作灯笼、芦苇制品的店家,以金属丝编结工艺制作生活大小用具的金网店家,其中不少也拥有自己的“町屋”。但世事变迁,简单来说是为了生活的便利,很多保存百年以上的传统民居因为“老旧”被拆除,让位给现代建筑,这不仅严重影响了城市风貌,更因为这些传统文化精神载体和生活空间消失,导致社会生态变化。虽然有怀旧情愫依然存在,但在现代文化冲击之下,人们普遍对历史和传统情绪冷淡,邻里交往等人际关系也不再是“百町”时代基于行业分工聚居生活的天然连接了。
大约从四五十年前开始,流通渠道及消费行为开始变化,日本许多地方城镇经济衰落,经济高度成长期曾经繁荣一时的商店街变得冷落,街区失去了往昔的活力。大津也没有摆脱这种境况,原本就因商业而诞生、存在和繁荣的町屋,其主要分布区域“商店街”急速走向萧条。大津的商店街也叫“中町商店街”,由丸屋商店街、菱屋商店街、长等商店街三段相连组成,曾是滋贺县内最热闹的地方,现在也成了“关店街”。当地居民中不乏一些对身边的历史文化有深厚感情的,因为熟悉,也有实际的生活体验。面对生活变化、商业萧条、社区活力不再、城市特色消失的现状,加上少子化、老龄化等社会问题的日益严峻,他们痛感保护历史文化财富的重要性,尤其是大津当地町屋和传统历史风貌保护的迫切性,于是自发地在街区中展开访问、调查。大家因此相互认识,以共同的话题为契机达成了初步共识。在这个基础上,“大津の町屋を考える会”(直译是“思考大津传统商家民居‘町屋’(问题)的团体”)即“大津町屋关切会”诞生了。


大津町屋关切会和大津百町館
“大津町屋关切会”是一个市民自发建成的NPO 团体,其宗旨是恢复街区/ 社区活力,保护和复兴大津当地传统特色商家民居,促进其参与社区乃至更广泛的文化生活振兴事业。他们向社会大众宣传历史文化保护知识,宣传解读大津历史街区风貌和传统建筑町屋的相关知识及其保护必要性,并尝试在此基础上提出复兴方案。具体来说,搜集制作照片、影像,以保留现存的珍贵资料,开展具体切实的访问调研,记录目前町屋住户可提供的历史记忆、生活状态及感受,组织让普通市民可以轻松参与的活动,创造社区交流的机会,提高人际关系的温度,策划组织比较专业的有关城市建筑规划、社区建设的学习和研讨。关切会主要关注的区域是大津当地,尤其历史上的“百町”区域。虽然不少地名已经改变,但关切会仍坚持用旧的町名开展活动。
自1997 年发起初建以来,到今年已经20 年,大津町屋关切会制作完成了“大津町屋地图”,出版了《大津百町物語》,开设相关专栏,以宣传小页子《大津百町瓦版》的形式呈现,主办或联办了多次或生动有趣或严肃专业的活动或研讨会,其中“万塾”已经构成系列,成为社区文化活动品牌。2000 年,关切会坚持不懈的积极活动获得了一项实质性的成果:位于大津中心部位菱屋商店街上一处町屋的屋主特许关切会该建筑的修复使用权。关切会马上组织了以会员为主的多方力量,对其进行整理和修复。在相关组织、机构的广泛支援与协助之下,具体工作至2001 年6 月告一段落。这一处空置长达10 年的大津町屋在保留原有传统风貌的基础上获得了新生,成为“社区营造的大津百町馆”( まちつくり大津百町館),正式对外开放。


大津百町是现在该地区保留至今的町屋当中唯一对公众开放的。作为大津町屋的一个典型代表,其建筑本身曾于明治32 年(1899)改建,原是一家大型商铺。它曾经是昭和时期制作洋式服装的裁缝店,最后的主人在此经营书店,当年在这家“文泉堂”蹭漫画书看的少年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经修整恢复的建筑部分包括店面、仓库、庭院和日常家居生活空间。前面临街的一部分为店铺,后面是居家生活的日式房间,中间有回廊和庭院,居室旁边有仓库,结构紧凑而富有文化情味。进门是“土间”,顾名思义,地面是土地,没有榻榻米,也没有木地板,但这一部分是日式建筑中跟室外街道地面等高的住宅区域,属于室内但又不同于起居功能的室内,在此活动时无需脱鞋,多作厨炊,或做不便于室内操作的事情。往里是大客厅和一间较小的门厅外间。再往里是回廊和房屋围合的中庭,回廊旁设卫生间及浴室。沿回廊可以走到别室。别室区别于客厅,是更为私密的内部空间,一般作为寝室。但日本传统的生活方式是日常寝具收纳起来,夜晚才拿出来使用,所以这里的空间功能会有变化。客厅和别室都保留着“床之间”,百町馆活用原屋主留下的丰富的文化美术品收藏,在陈设挂轴书画、花道作品、茶道用具。仓库是体现大津町屋商业特性的建筑部分。百町馆的仓库与别室相邻,有两层,结构严实,工艺水平很高,显示着当年的巨大投入,过去商家的经济实力可见一斑。
百町馆不仅有“町屋传统生活博物馆”的身份,还作为各种文化活动的举办场地,成为大津市民交流活动的一个据点。除去上述包括房间、庭院、仓库在内的建筑和景观部分,这里综合性地展示过去的多种生活用具和相关设施。其中可以特别举出的,如带天井的回廊、有滑轮的辘轳汲水式水井、旧式灶台、门扇厚重坚实的仓库,均为住家原有,并保留传统构造。这些体现町屋生活情境的历史风物如今仍然可用。被称为“奥座敷”的店家日常居室部分,和临街的铺面相比,较为私密,在过去是外人难以进入的,而现在百町館将其全部开放,并利用原来住户留下来的生活物品做了复原性展陈,还根据实际的生活节奏不定期更换。百町馆的生活展陈确切来说,是基于当地延续至今的生活状态的整理,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博物馆式展陈。一切源自这里的居民,一切可以碰触体验。而当它作为公共活动空间时,很多器具,例如家具、餐具、炊具,等等,都可以自由使用。它们大多来自屋主的留赠,也有会员、町内住户的捐赠,其中不乏价格不菲的高级器物、颇有年头的美术品,甚至古董级别的物品。


从传统的商家民居“町屋”到传统生活博物馆的“百町馆”,其间的故事多多,也有波折,苦乐参半。有会员感叹“曾几何时,大津街道上黑瓦的町屋鳞次栉比。现在,白色的水泥建筑日渐醒目,街道景观日趋恶化”。也有会员通过查阅历史资料,得知大津地区在江户时代的元禄年间人口达到高峰(据说18000 人),是东海道最大的城市,现在与历史对应的地区人口总数大约26000 人,从时代发展来看,其实并没有明显增长。尤其商业街,对比过去的繁华,如今的衰败令人心痛。想要保留古老的町屋,实际上可以采用购买的方式,但问题是谁来购买,因为这样做必然会产生相当大的经济负担。理想的状态是政府出资进行文化建设,但毕竟行政方面情况很多。所以大津町屋关切会在一开始只是探访,拍摄町屋照片、制作地图等,之后才有机会以低廉的价格租借到商店街里闲置很久的一处町屋房产(后来它成了大津百町馆)。但在2010 年,房主因房产本身价值下跌难堪重负,不得不考虑想将其和土地一并出售,而大家推测,因为土地面积较大,最终结果极有可能就是拆除重建,而且被改造成单间公寓以出租获利。面对这一危机,会员们想方设法,多处奔走商谈,寻求解决办法。最终,一位出生在大津、成功于东京、如今活跃在关西地区的音乐制作人愿意为家乡作贡献,将其购入并设立了名为“大津历史性建筑物保存会”的一般财团法人,委托大津町屋关切会来运营管理。
关切会所有成员都有一个共识:高层住宅作为现代城市(街区/ 社区)的建设成果,却以传统街区历史景观的消失和相关文化的失去为代价,没有这些文化和景观作为旅游资源,必然不能吸引观光客流。虽然大津当地有数量不少的优质历史文化和建筑景观资源,但居民整体认知度不高。一方面,对于已经习惯现代生活方式的普通民众来说,如何重拾历史感觉,如何重新进行有效认知,是一个问题,也是关切会一直思考的问题。首先是要有效接触,而不是只停留在对如“文化遗产”“历史建筑”等概念空泛的、只是名词程度的知晓层面,因此,有必要开展亲切可感的体验式活动。而另一方面,这显然也属于历史文化教育体系。作为高校教育的重要环节,大学生团体介入社区营造活动,是其与社区的双向需求。大津町屋关切会的核心会员当中,有来自龙谷大学社会学部的教授,带领教育课程(设专门机构)エンパワ的学生们展开社会学调研,引入各种专业资源,制作模型、地图、宣传材料,辅助社区建设,切实参与到町屋及相关城市风貌、历史文化保护的事业中来,同时也成为社区自治意识构建的重要力量。这些大学生是社区营建的重要志愿者,他们同时也获得了与自己专业学习相关的实践机会,还有多种社会资源与支持。这一举措实现了民间活动与高校教育的良性结合与落实,优质而且长效。
大津百町馆还属于NPO 法人大津曳山联盟,同盟还有大津百町市运营委员会、街中交流馆、NPO 大津绘日本舞蹈保存会、龙谷大学町屋校区等。这些都是大津当地的重要历史文化活动团体,大家以“大津祭”为核心结盟,以社区活性化复兴为共同宗旨,联合发力。


作为社区活动和交流的空间
大津町屋关切会经常组织会员的学习研讨会,2016 年举办的6 次都与大津文化历史有关,也邀请大津历史博物馆专家来做讲座,组织参观寺院、神社、其他町屋,这些是探访文化历史的活动。关切会还会邀请一些职业艺术家到百町馆或大津来做专场演出,比如传统艺能“落语”,比如民谣吉他吟唱。在大津祭、夏日焰火大会、秋日祭等社区大型活动期间,百町馆基本会调整成为展示空间和临时休息点,有时关切会还组织会员提供茶点、咖啡、简餐服务。以上都是他们自己主办的一些活动,另外还与当地居民及当地组织协作开展很多社区营造活动,广泛引入资源。
百町馆积极协助商店街的所有活动,比如每年暑假的一次夜市。虽然近些年的现实是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看到很多人,尤其是孩子们聚集在商店街里愉快地游戏、在小摊上买东西。百町馆会全面开放空间,或开设临时小店,或举办诸如手艺体验工坊、美食交流的活动,为商店街的复兴繁荣献策献力。同时,它也很注重在活动过程中尽可能调用商店街的资源,比如开设临时茶屋时,会奉上商店街日式点心店的产品,活动需要订餐时也会优先考虑当地的餐饮商家,更不用说应对旅游咨询时的推荐了。商店街每三个月会举办一次“百元商店街”活动。每家都会提供一些活动期间售价只有100 日元的商品供消费者选购,自举办以来,每次都吸引大量的顾客,让人不由得回想起商店街的往日荣光。百町馆有几次就配合这个活动办了落语会,反响极好。不过遗憾的是,每次百元商店街活动后的第二天,街区马上又变成平常的冷清模样。关切会曾成功为当地一个神社制定了“艺能祭”复兴计划,各种古典表演艺术家及音乐人汇集到此,连续几年都非常成功。还有一例值得特别提出,大津町屋关切会有会员是秋季大津爵士乐节活动的执行委员。在爵士乐节期间,百町馆已经是常规会场之一,以特色的空间提供别具一格的音乐体验,接待不少到访者。除了演出,百町馆还是音乐培训的场馆,有吉他和萨克斯管学习班借用这里的场地进行小班授课。它也被用于绘画、书法、手工艺等的展览空间。百町馆每月第三个星期六会为客人供应茶道专业水准的抹茶,吸引了不少抹茶爱好者。迄今为止,在百町馆举办活动的有歌谣会、芳香疗法、日本三弦演奏、陶笛培训班、古代美术研究会、摄影协会、爱尔兰竖琴演奏会、俳句协会、环境塾、健康体操协会、文学研究班……大家不只是利用一个场地,也在此感受历史和文化。一些商家、组织或个人也常借用百町馆开办临时市场,出售蔬菜、鲜鱼等,食材物美价廉,广受好评。龙谷大学NPO 中心、社会学系的学生们就每月一次联系当地农家在这里出售有机蔬菜。


百町馆的参观人数每年大约是七千到一万人左右。每月的参观者人数不同,旅游旺季会多些。关切会和百町馆与公民馆合作,开展小学生的历史街区探访活动,让孩子们组成小组,访问店铺,请居民讲述历史,绘制自己的“街区探险地图”,通过这项活动,扩大了他们的人际交流范围,训练了他们收集信息、整理信息的能力。在这种走进历史街区的活动以外,每年都有来自10 所小学的约700 到900 名孩子走进百町馆,了解传统的生活。很多孩子激动地感叹“跟爷爷/ 奶奶家一样”,还有独自再次来访甚至自己带着家人重回百町馆的例子。会员们用心为孩子们组织和策划很多活动,以生动活泼的形式让历史文化向下一代传承。

作为社区活化和复兴的中枢
大津町屋关切会每年定期发行4 回的会刊小册子《大津百町瓦版》,只有A4 纸两页,介绍当地的历史、情况、人物,并发布各种新消息。策划撰稿的主要是几位核心会员,同时向整个社区广发征稿,学生团体的相关活动和成果也会在此发表,还会有社区内居民或者一些机构人员的主动投稿,令人感动和欣慰。最近一期是2017 年的春季号,应时应景地将选题定为琵琶湖疏水工程,介绍它的历史和景观。琵琶湖疏水是明治时代在山中挖一条隧道开通大津至京都的运河,对京都的物流、发电及饮用水的供给都作出了贡献。另外一个重要内容是利用旧町屋改造的民宿“粹世”开始正式营业。这也是一处年久失修的町屋,此前荒废多年。经过专业建筑设计改造后,它变成一幢美丽的日式旅馆,并结合当地著名的“近江八景”,在保持该町屋历史风貌的基础上,特别设计了不同风格的客房。如今“民宿”广受关注,“粹世”将目标客户定位在外国游客,也可以用作留学生活动的场所,旨在彰显日本和当地文化的魅力,利用文化资源带动旅游和经济。大津祭活动中外国面孔逐年增多,近些年尤其显著,以留学生为主的外国人可以深度参与这一盛大的日本民俗活动,显示出与当地社区复兴建设相一致的国际化愿景。
除去和町屋保护、商店街复兴的密切联系,大津町屋关切会跟百町馆还将视野拓宽到大津市、滋贺县,乃至更广的区域,活动内容也并非限于历史文化保护,而是更广泛意义的社会街区“生活共同体”的建设。JR 琵琶湖线是这里沿湖岸南北向唯一的公共交通线,大津站十分重要,但尴尬的是站内几乎没有什么商店,便民的餐饮店铺也难以为继,连一般情况下游客购买土特产的小店都没有,出站之后周边设施虽然有,也不是很方便。在县厅所在地的JR 车站里,大津站被认为最差,饱受非议,虽然行政投入了不小的力量改善,但结果一直差强人意。2016 年10 月,车站再次进行改建,入驻了三家餐厅、星巴克咖啡店以及24 小时便利店,甚至还有甜品华夫饼店,“总算是成了一个像样的车站”。同时,还开设了升级版的“观光案内所”(即旅游问讯处)。以前的旅游问讯处是由市旅游协会管理,但这次因为是大阪的民营公司成了指定管理者,一位名叫“安娜”的意大利女士成为接待专员。大津百町瓦版的记者采访了她,她是在威尼斯大学习得日语,能说六国语言。这些变化当中也都有大津町屋关切会的努力。


大津的社区营造是双向甚至多向的。大津的永旺(EAON)大津京店出于为地区建设贡献力量的初衷,制定了一个“黄色收据促销活动计划”,在每个月11 日的“永旺日”当天,购物小票皆为黄色,顾客可用购物小票为自己想支援的团体投票,商家则把购物总金额的1% 作为相应的捐款。大津町屋关切会也属于团体之一,每年可以从永旺公司获得2 到3 万日元的捐赠,用以百町馆器材的购置等。企业的这种地域贡献精神是十分难得的。报社等媒体也时有采访在宣传方面给予大力支持,《京都新闻》《产经新闻》和当地电视台等多家重要媒体都采访并报道过百町馆。大津町屋关切会的会员往往身兼多种身份,但以历史建筑保护、社区营建为一个交集,大家在参与其他组织举办的活动时,也会因为关切会和百町馆的信息网、关系网,获得可能的支持。
现在,大津町屋关切会约有会员50 名,设有会长、事务局、会计、监察,组织很简单,运行也不复杂。会费每人每年3000 日元,入会手续简单,在百町馆就可以拿到大津町屋关切会的申请表,现场填写提交办理入会手续,或日后邮寄。百町馆每周星期一休馆,其他几天由会员轮流值班。关切会每月召开运营会议,通常到会的会员是六七名左右,大家一起来做各项决定。在百町馆的运营会是“开门”的,任何人都可以申请参加,时常有外部相关人士临时参会。在运营会议上作出的决定通过邮件发给全体会员。每年有一次全体会议,总结汇报年度工作,进行决算报告,审议来年的事业计划和预算。百町馆的预算一年大约是90万日元,收入依靠会费和场馆租金及捐助款,支出为常规业务耗费和组织运营维护费用。百町馆免费开放,免费提供包括很多观光旅行、生活餐饮、文化活动等便民资料与咨询服务。即使专场活动有临时要求,也会尽量协调,基本不会不让游客进入参观。在室内小憩休整时,到访者可以跟馆员、旅伴或其他游客轻松交流。但同时,也是出于一种民俗习惯,百町馆内设立了“募捐箱”,大家完全自由、自主应对。这些捐款定期统计,数额有时竟然十分可观。一些团体性活动,像周边学校定期组织的参观学习和各种活动的场地租借,都有象征性的收费,被用来补充关切会和百町馆的运营资金。


从本质上来说,大津町屋关切会和大津百町馆是非盈利的志愿性社区营建的组织,发端于历史建筑、街区景观、传统生活文化的保护,指向当代生活的文化性优化与邻里温情的营造与提升,希望落实到文化建设和地域经济复兴。它由居民自发结成,且因为会员本身具有很高的文化修养、社会成就、活动力与执行力,得以稳定运行20 年,且前景良好。无疑,“人”是关切会最宝贵、最重要、最有效的资源。不光是正式会员,还有关心历史街区保护、社区复兴等相关话题的,包括一般市民在内的更广泛的社会群体或个人。诉求源自真心,源自真实的感受与了解,解决措施同样以实际情况为基础,量力而为。关切会和百町馆的热情与开放性、会员们基于志愿精神和丰富人生经历的人格魅力,能产生可观的凝聚力,引发更多的归属感、责任感、使命感,激发向心力,让众多资源的融入变得非常顺畅,继而产生裂变或聚变的效应。虽然迄今为止的成果可能离大家的预期还很远,但实现了着实有效的发展。除去会员个人的力量,关切会和百町馆还充分调用了整个地区历史文化相关组织机构信息联通共享的连动机制,最直接的收益就是以很小的宣传成本收到了相当好的宣传效果,既能引入参与者流量,又可放大活动效应。相信在坚持思考和摸索,并以真正的责任感去践行的过程中,从关切会和百町馆出发的社区营建日后定会走向更为成熟的共享与共赢,并激发更多的可能。

结语
从传统的商家民居“町屋”,到传统生活博物馆的“百町馆”,这里作为社区活动的公共空间,也成为社区活化和复兴的中枢。以大津町屋关切会为核心展开的居民自发的志愿行为,从自己的真实感受和需求出发,以一种“我爱我的家/ 家乡”“我爱我的街区/ 社区”的朴素情感,最大可能地调用多方面的资源,也优化整合来自于官方行政、民间团体、教育机构、商务企业、独立个人的力量。他们以长远的眼光和负责任的态度对整个社会资源发出请求,积极地去协调,寻求问题的解决方案。这也是面对严峻现实,出于“自救”需求的社区文化共建。目前还是处于志愿奉献、投入积累阶段的尝试,活动显得零散,但胜在源于当地的真实诉求。这些活动大多规模偏小,对整个关切会和百町馆而言,却具有各自的灵活性、整体的系统性与可持续性,也不需要很大的财力与人力的成本投入,风险小而可控,收获则相对是确定的——所有参与者都反馈有感动有收获,而且这种生动的身体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尤其是对下一代的启发和教育作用,可以预见,且不容忽视。
“在没有任何政府支持和补贴的情况下,我们维持了大津百町馆的运营,更为当地的商店街建设作出了贡献。作为会员之一,我感到非常光荣。令萧条的商店街恢复元气是件难事,但我们还是会与当地人愉快地将这项事业继续下去。”这就是大津町屋关切会和大津百町馆的坚持与自豪。

*致谢:特别感谢大津町屋关切会和众多会员的协助。尤其是创建者之一、核心成员的雨森鼎先生,他也是瓦版的主要策划与撰稿人,为本文的整理撰写提供了很多重要的建议和资料;还有百町馆日常馆物协调与执行人野口登代子女士,她协助竺文彦教授为本文整理提供了相关照片资料。

参考文献:
[1] 林博通:《さざなみの都 大津京》[M],京都:サンブライト出版,1978。
[2] 大津市史编纂室:《大津 歴史と文化》,大津:大津市役所,1981。
[3] 大津市历史博物馆史编纂室:《図説大津の歴史(上、下)》,大津,1936。
[4] 大津の町屋を考える会编:《大津百町物語》,彦根:サンライズ出版,1999。
[5] 大津の町屋を考える会:《大津百町瓦版》,2013 年-2017 年春季号。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