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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辟蹊径学造型——剪纸造型与设计基础训练的通约

  • Update:2013-01-12
  • 贾国涛、戚序,重庆大学艺术学院
  • 来源: 《装饰》杂志2012年第12期
内容摘要
中国剪纸艺术有着丰厚的文化内涵与独特的造型方法。将中国剪纸的方法引入设计造型的基础教学中,以重视中华民族特有的审美品格为前提,以师法自然为原点;以吸取民族民间艺术精华为多元开放的艺术创造心态;以独辟蹊径、以刀代笔的造型方法为实践路径;以启迪创新思维、提升审美意趣、传承民族文化为教学目的。

一、问题提出的缘由
造型既为物质形象,又指创造形象的过程。因而,造型基础可分为师法自然与解读传统。大自然为造型艺术提供了形的基础和秩序原理,是造型源泉;传统经典为现代艺术提供了本土化的造型原本。从方法学的角度,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说:“任何事物都有一个产生和发展的历史……事物的现代性特征离不开传统,一切现代性都可以在传统中找到根源”。[1] 剪纸艺术是中国古老的造型艺术,在千年流变中凝结着中国最为深邃的文化内涵、朴素的造物思想、浓郁的审美意趣与独特的造型方法,可成为当前设计基础教学中造型基础与思维训练的本土化理念与方法的重要造型原本。“独辟蹊径学造型”以关照自然为前提,以剪纸为载体,将中国剪纸艺术的造型理念与造型方法引入设计基础教学之中,既是设计基础训练体现民族文化内涵的方式,又是本土化教学的有效路径。因此,对传统造型艺术中的经典诠释应确立视角的多元、把握维面的多向和方法应用的综合。这既是当前我国设计艺术教育发展的使然也是应然。

二、对象解读的视角
“独辟蹊径学造型”是一个系统化的教学过程。其关注视角包含四个方面:1. 关注整体性是对剪纸教学与设计基础训练之间的系统化过程管理的基本立场。2. 结构的性质是具有整体性的若干转换规律组成一个自身调整性质的图式体系,关注系统元素的结构关系是把握造型意涵、造型特征与造型方法的关键。3.“转换”是“独辟蹊径学造型”的中枢机制,即将剪纸教学融入到设计基础训练中的重点。4. 方法是思想与理念的利器,在教学过程中首要注重学习方法的引导。东西方造型理念与方法均自成体系、各有所长,课程的设定可在中外文化艺术的传统与现代之间相互借鉴,以现代人的眼光从设计的角度重新审视剪纸,并以此为切入点,关注中国传统造型规律中所存在的各种内生化关系。
造型源于“形”的创造,空间是平面的立体式表达,即使是平面设计亦不是平面思维。民间剪纸平面性的秩序化恰是面对自然的观物取象,是因心造境空间思维的综合体现。其思维方式的跳跃性、穿越性、超越性、跨越性的“合情合理”是中国剪纸艺术最为显著的造型思维特征,与现代设计基础教学中强调的发散性、拓展性、开放性、多元性思维的“异质同构”具有通约性,所以将剪纸艺术引入设计基础训练应为顺理成章。创造的秘密在于思维的刺激与通达,自我能动性的发挥和创造力的发掘,将“封闭”的思维投向无限可能。[2] 我们的教学思路是:以空间思维训练为前阶,“以刀代笔”的造型训练为手段,破除对设计基础训练认识上的恒态性,重点提炼与学习民间剪纸造型中所蕴涵的中国造型方法体系的独特性。

三、诠释思路的层次
“独辟蹊径学造型”——剪纸教学与设计基础训练的关注重点是对“训练”过程的把握及过程中综合能力的强化与认知程度的提升。其过程把握涵盖五个递进化层次:1. 明确训练目的,做到有的放矢。剪纸教学的目的不是如何做剪纸,而是在剪纸造型的“意”与“艺”四边中认知体验中国传统造型艺术的造型理念与“合情合理”的方法特征。2. 建立问题意识,启迪创新思维。设计基础训练不存在唯一的方法问题,更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其过程体现了历史观、价值观与文化信念。针对目前设计基础教育所存在的教学思路恒常化、训练方法程式化、操作模式全盘西化等问题,必独辟蹊径,转换思路,方能找到解决问题的门径与“创新源动力”。3. 把握课程结构,提升思辨能力。“独辟蹊径学造型”的剪纸教学,应控制课程系统要素,合理安排结构序列,把握思维与方法、载体与手段的辩证关系,提升艺术创作的思辨能力,关注课程内容的合理性而不要求统一结果,才是造型训练的实质。4. 关注过程细节,延伸认知程度。在剪纸造型过程中,关注细节并理性地梳理细节间复杂性因素的逻辑性,以统筹兼顾的思路与分类分层的方法将图形创意、材料选择、工具运营、时间分配等要素间的相关细节化为整体,从更深层次地认知中国剪纸造型中的朴素思想与人文精神。5. 根植文化原点,拓展素质教育。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坚守民族文化价值已成为当下素质教育的核心,将剪纸教学引入设计基础训练之中是进行民族文化审美教育的实践形式之一,尤其是通过这样的实践化过程凸显本土文化特色,以剪纸造型为载体进行文化的渗透性传播,从某种意义上是在西方强势文化全球化渗透的背景下保存民族文化DNA 的重要举措。

四、实作“回应”的范畴
理念创新的意义实质上是理论的精神内核转化为实践的一种新型“回应”。“回应”是指剪纸造型与设计基础训练之间的契合机制、相互关系、互动过程所构成的有机的系统联系,并由这种有机的系统联系整合为一项理念创新兼实践化“回应”的系统工程。鉴于上述所论及的“五个递进化的层次”,在实践范畴上又可分解为实作的“五重回应”——回应的基础、回应的载体、回应的方式、回应的效应、回应的深化。
1.“回应”的基础——图形设计与文化寓意的研究。文化认知是了解设计精神内核的基础。剪纸作为一种具有民族审美与民族文化的徽号,其形式与文化寓意是最具中国特色的图形设计之一,反映着人群与自然、图形设计与文化意涵的内生性关系。因此,剪纸造型与设计基础训练的“实作回应”以“图形设计的文化寓意研究”(艺术学硕士研究生共建平台课程)为基础、以文化认知为前提、以剪纸造型研究与实作为载体、以思考与把握图形设计与文化意涵的逻辑关系为目的进行专题研究。该课程核心内容为文化的基本概念、范畴,文化与民族;民族文化与艺术创作;剪纸造型与现代设计——剪纸的属性、特征、方法、内容、形式、风格体系的理论梳理,实作训练与设计运用的观念解析与思维转化。结课要求:运用系统思想及方法对课程进行过程全记录并以报告书的形式提交。在此种意义上的过程全纪录不仅是一种知识体系的整理归纳,更是一种研究方法的学习与掌握,深层次理解与认知传统与现代、设计与文化之间内在的关联性。
2.“回应”的载体——造型语言与适用范畴的转化。通过对剪纸本体语言——“以刀代笔、因材施技、因心造境”的深入解读,并经过形式语言的转化进行适宜性的设计应用。艺术语言有机转换要素中内容转换具有实体性与具体性,方法转换是思维与思想的范畴。所以,课程要求体现剪纸造型在现代设计中“适宜性”转化的技术路径包含两个方面:(1)内容转化:造型理念——图必有意、师法自然;造型方法——情理相通、形神兼备;造型手段——阴阳互补、同构依存;造型色彩——形色共生、文化神韵;造型形态——平立皆宜,事理合一。(2)方式方法转化:整体关注——立足中国文化系统,丰富作品文化厚度;素材采集——“搜尽奇峰打草稿”,整合典型要素,突出作品的主题立意;元素提取——注重剪纸文化符号的内涵基元,探索新的时代意味;元素构建——“引入”剪纸造型的时空特征,获取耐人寻味的图式效果;形式语汇——根据设计要求重新诠释适宜设计的剪纸造型语汇,创造新的表现形式。
3.“回应”的方式——“以刀代笔”与“立像尽意”的整合。在实作过程中,以一种思考性的训练手段,引导学生在实践操作过程中思考:整体是什么?关系是什么?对象的结构是什么?材料是什么?刀是什么?基础是什么?何为基本功?图形是什么?创意是什么……在实践中了解剪纸,认识造型的原本。如快题训练“心中的太阳”,以刀代笔,不绘画稿,时间为5 分钟。教师在讲授中国艺术造型法则的同时,提示实践环节应注意的问题。快题的结果有两种:物理的太阳和文化的太阳,但凡属于“物理”太阳的造型样式几乎千篇一律(约占总人数的40%),而“文化”的太阳则是形式多样、寓意丰富,如剪纸作品“洪福齐天”、“金乌”等,都是提取太阳的基本形,并赋予其有意味的内涵,创造具有特定文化寓意的“心中的太阳”,这种创造可称之为意匠化的图形设计。 教学中因新的造型工具、材料、语言的置换及相关要求如:“以刀代笔,不容勾画”的限制性,迫使学生暂时悬置对已知造型知识、观念、手段的依赖与习惯而不得不面对一种陌生的造型方式,这种回到原点去学习造型的训练途径屏蔽之前熟悉的造型元素与技法手段而“直指本心”的师法自然与解读传统,从某种意义上既是一种创新思维的激发,又是一种“自我颠覆”的认知过程。
4.“回应”的效应——“外师造化”与“中得心源”的统一。“蝴蝶飞起来了”是继“心中的太阳”的第二个快题,除如上述要求让学生梳理各自的实践心得之外,在这个快题中,学生基本实现了造型工具、材料和语言的转化,开始观察自然、解读传统,去主动地尝试创造有意味的图式。这个过程中,学生思考并提出问题,如:“如何实现自然形态的‘有意味’,成为文化的‘蝴蝶’?这之间存在着怎样的思维和形式逻辑的转换?为什么当我拿起剪刀‘蝴蝶’却不在了?我真的熟悉‘蝴蝶’吗?是什么东西和原因在阻碍着我对事物的诠释?如何找到新的表现思路?如何打破原有的造型思维模式的束缚……”“在不断的学习与实践中,我们不断暴露和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是造型转换的过程也是‘置换’自己思维的过程,要做到真正随心所欲,真的很难。”“ 以刀代笔,有情有艺,从昆虫的蝴蝶到文化学意义的蝴蝶,再到无所不包的‘蝴蝶’,恰似我们‘破茧’的过程,造型思维的‘转换’,造型工具的‘适应’,化蝶高飞了。难得清醒,我们学进去了;难得糊涂,我们破出来了。”在训练过程中,学生所出现的问题主要包括三点:对自然物态的陌生;造型方法与手段的单一;设计与文化的关系认知与掌握较为薄弱。但在逐步深入的理念强化与深入实践过程中,学生的主观能动性被充分调动,从有法到无法,再从无法到有法的学习民间造型体系中蕴含的“创造的秘密”,逐渐掌握转换不同造型语言的方法路径,实质上应是“创新性思维训练”和“有意味的形式”的创造蹊径,更是对剪纸与设计之间“同构性”、“通约性”的深层认知。
5.“回应”的深化——文化传统与现代设计的折中。昨日的创新是今日的传统,今日的设计将是明天的文化构成部分。剪纸造型与设计基础训练的“相遇”从某种角度上是中国传统造物造型的思想与方法“现代化”转化的一个机缘。通过解构传统造型样式和方法、内涵与象征意义,进而形成传统造型艺术的当代再生,在新的文化语境中实现文化传统的内涵观念与时代精神的“创造性”的转换与“有机性”整合,以此找出剪纸造型与设计思维相“通约”的契合路径。因此,这种理念与思路在应用范畴与实体形式上具有无限的可能性。由此及彼,引导学生从局部到整体的视角思考传统造型理念与现代科技和设计造型应用理念的传承关系。尝试以现代人的眼光多角度地重新诠释传统的造型方法,并从整体上注解新的现代思维和构想。可在造型过程中将中国传统的造型观与体现现代精神的高科技产品的设计要求相结合去思考问题和尝试各种设计实践。

五、空间拓展的经络
“人类文明发展过程的实质是对人性深层意识本质的不断自省、揭示和感悟。” [3] 这个过程反映着人类创造的物质形式与生命形式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异质同构的关系。林毓生先生提出“文化传统的创造性转化”是将中国文化传统中的符号和价值系统加以“改造”,并使这些符号与价值系统变成有利于变迁的种子在变迁过程中继续保持文化的认同。[4] 将剪纸应用于设计基础训练的系列研究,不是抄袭传统或简单地基于传统来演绎传统,而是深植于传统的土壤中去寻觅、探索中国传统造型艺术中具有积极意义的现代精神。通过对中国剪纸艺术的现代诠释,努力揭示和把握中国传统造型艺术所具有的规律性要素。
从造型训练方法上看,西学东进的科学造型方法长久以来已成为一种确定性的训练方式且在设计基础训练中至今仍具有积极意义,却也只是诸多“门径”中的一种而绝非唯一,是手段而非目的。虽然这种确定性为中国的造型基础训练提供了合乎理性的知识结构和实践模式,规定了严格的方法论原则。“确定性这一理性的形而上学预设影响之大,以至于许多人将其当作自然的、普遍的事实。然而,当一种观点被推到极端时,就会导致谬误的产生。”[5]“狭义的科学即使能为我们提供人类活动的目的和手段所依据的许多事实细节,但它还是不能代替我们作出决定。”[6] 中国的造型艺术有着自身的品质与传统,造型方法是反映着特定民族关照物态的不同视角和维度。纵观中国艺术发展史,中国古代艺术家没有学过来自西方的科学造型,民间艺人更未经过美术学院的严格训练,但他们都创造了有意味的艺术经典和造型方法与形式。他们的艺术中没有科学,但他们有什么?当下艺术教育即便有科学,但缺少什么?何为造型的“基础”与“原本”……这依然是当下艺术教育值得深思的系列命题。

注释:
[1] 费孝通:“我们要对时代变化作出积极有效的反映”,《社会变迁与现代化》(上海国际学术研讨会发言稿),2000.5.20 。
[2] [ 美] 阿瑞提:《创造的秘密》,钱岗南译,光明日报出版社,北京,1987,第7 页。
[3] 林毓生:《中国传统的创造性转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北京,1998,第324 页。
[4] 戚序:“21 世纪中国高校审美教育解读”,《重庆大学学报》,2004.1,第6 页。
[5] 劳凯声:“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问题意识、学理意识和方法意识”,《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9.1,第3 页。
[6] 同[5],第5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