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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古装动画片中历史服装的准确还原

  • Update:2012-07-26
  • 陈卫平,广州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
  • 来源: 《装饰》杂志2012年第6期

        张冠李戴的动画服装设计“中国元素”成为一种全球流行的时尚早已有目共睹,在艺术界尤其是动画艺术领域更是如此。好莱坞动画中近年就涌现出像《花木兰》、《功夫熊猫》这样主打中国元素的大片;我国的近邻日本与韩国,近年也有像《中华小当家》、《彩云国物语》、《不可思议的游戏》等一系列带有“中国风”的动画片。有一点很显然,外国人眼里所谓“中国元素”,其内涵就是那些具有典型中华民族标记性意义的我国古代传统的服饰、图纹、色彩搭配式样、建筑式样等。毫无疑问,“中国元素”是向世人弘扬中华民族悠久历史文化的最佳途径之一,也是我国动画片假以复兴并走向世界的最有效的表现手段。缘于此,近年来在产出数量上已有长足发展的国产动画片中,古装动画片就占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比如《隋唐英雄传》、《哪吒传奇》、《大英雄狄青》、《三国演义》、《秦时明月》、《孔子》等。
        以中国古代装束为角色服饰的中外动画片,确实让观众感受到了拂面而来的“中国风”。但我们若将这些中国古装动画片与其故事的年代背景和服装样式并而考之,那些服装式样上的纰漏与谬误恐怕会让我们难以安坐。著名的好莱坞大片《花木兰》,其年代背景为南北朝的北魏。其时在汉人地区盛行的是褒衣博带,《晋书·五行志》曰:“晋末冠小而衣裳博大”,其衣裳之博,《宋书·周郎记》有述:“凡一袖之大,足断为两,一裾之长,可分为二”,即以宽博为其服装的显著特点。但《花》剧里无论男女,其穿着皆为窄袖适身(唐代)的衣裙,甚至襦裙披帛这样的盛唐期服饰也多次出现其中。(图1、2)假若再严肃点,《花》剧中的角色应着裤褶胡服才是,因为《花》剧的故事源于鲜卑王朝治下北魏的民间传说,其地处北方胡地,其民应着当时流行的裤褶胡服。(图3)这些与历史不相吻合之处难免让人感到美中不足。
        如果说国外“中国风”动画片中服装设计上的张冠李戴尚属情有可原的话,那么,国产古装动画片中的类似现象,则是我们不应漠视的。这两年颇受瞩目的号称中日合拍的二维动画连续剧《三国演义》,在服饰上的肆意编篡之处比比皆是。三国的故事发生在汉末,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片里却出现了穿着宋代“方心曲领”冕服的君王,以及穿襽衫(宋服)披云肩(金服)的朝臣;军人披挂着明代式样的盔甲,妇女的服饰则基本是唐代的袒胸襦衣与明代的围裳襦裙的混搭。更让人瞠目的是,颇受观众好评的以楚汉之争为故事背景的《秦时明月》,在服饰设计上则更显“粗放”,索性来个中外古今一勺烩,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图4)让人更加不安的是,这种肆意“创造”古代服饰样式,已然成为当前国产古装动画片创作中普遍 “默认”的艺术表现定式。我们不禁要问,难道这就是我们要展现给世界的那个中华民族传统历史文化的真实风貌?难道这就是我们让下一代去传承和弘扬的那个历经几千年积淀的中华民族传统历史文化?


历史的真实是再创造的基础

        诚然,动画片是一门艺术,艺术是需要有所创造的。古装动画片同样也需要创造,但是,古装动画片的创造有一个内在的自我限定性,即古装动画片所需要的,更多是一种基于历史的再创造,这是古装动画片的历史属性所决定的。这种基于历史的再创造,是为了更好地把观众带到故事所述的历史情境中,更好地表现人物角色,从而让观众更好地理解、认识角色,并从中感悟与受益。
        服饰设计在动画片创作里是一个关键性的创作元素,它不单是对角色的身份、职业、性格等刻画与塑造的重要辅助手段,同时更重要的,它还是对角色所处的时代背景、民族背景、文化背景最有力的描写表现手段。因此,在古装动画片的再创造中,必须把握好想象与创作的度,尊重历史,以历史的真实为再创造的基础,这是古装动画片再创造中应该秉承的创作宗旨。试想,一位留着辫子、戴着瓜皮帽、上穿马褂长袍、下穿掩腰长裤、足蹬黑布鞋的一身清朝着装的长髯老者的形象,能与两千多年前春秋时期的那位孔圣人产生任何关联吗?任何的服饰形制都与一定的历史时代背景相关联,如果把这种关联去掉,那只能会歪曲历史的原貌。所以,服饰的准确历史还原必然是古装动画片创作的一条基本原则。
或许有人会说,绝大多数观众都不是研究服装史的学者,所以,古装动画片对历史服装忠实再现没有绝对的必要。其实不然。因为,中华民族有着其他民族所没法媲美的悠久而古老的文明,远在两千多年前的周代就出现了完备且一直延续到近代的冠服制度,《周礼·春官·司服》中有“王之吉服则衮冕,享先公飨射则氅冕,祀四望山川则毳冕,祭社稷五祀则希冕,祭群小祀则玄冕”的记载。这种完备的冠服制度正是中华民族独特且优秀的文化传统的体现,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标签。是否准确还原传统历史服装风貌,是与是否尊重民族自身优秀文化传统紧密相关的。
        同时,任何艺术都具有社会教育职能。在当今的“读图时代”,动画片较之其他艺术门类更显其社会教育功能的突出与优势,因为绝大多数儿童都是伴随着动画片长大成人的。如果放任那些肆意篡改历史的现象出现于作为传播民族传统文化重要工具的动画片里,就等于向下一代传播一部被歪曲了的历史,这是我们所不能承受之重。正因如此,观众对历史的无知非但不能成为可肆意编篡历史服装的借口,反而更凸显了古装动画片弘扬古老的优秀传统文化的责无旁贷的使命。古装动画片中服饰的准确历史还原,已经不是单纯的艺术创造问题了,它更是是否正确传播中华民族历史与优秀文化传统的大是大非的问题。

1.《花木兰》剧照


2. 晋代的妇女服装


3. 北魏的裤褶


4.《秦时明月》中角色的服装


历史还原之重

        我国的动画片需要走向世界。树立具有鲜明民族特色的民族文化标签,是使我国当代动画跻身于世界的动画之林的重要途径之一,这已是当今人们的一个基本共识。作为民族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古代服饰,彰显的正是民族文化传统的独特性,是鲜明的民族标识所在。尤其在国产动画片与日韩动画片并列的时候,是否准确还原我国的古代服饰文化就显得更加意义重大。日韩两国与我国在文化传统上有着一衣带水的久远渊源,我国的传统服饰文化曾深深地影响过他们的民族服装历史,这事实上造成了彼此在古代服饰上具有一定亲缘性。若国产的古装动画片要在与日韩动画片比对中脱颖而出,就只有在“原汁原味”地还原中华民族古代服饰上着力,如此方能在相似中显出相异,在类同中显出特质。由此可见,准确地还原我国古代服饰,还是为国产动画片打上民族标签,使之走向世界的至关重要的一环。
        其实,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服饰文化的丰富性远不是日韩两国的衣饰传统所能比拟的。上下几千年的文明历史孕育出来的优秀的中华民族历史服饰文化,为我们的动画片创作积淀下了一个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艺术创作源泉。我国的传统民族服饰不仅具有完备形制,而且在式样上有着令人炫目的丰富性;同时,她还有一套自成体系的颜色系统,以及极具民族文化特色的图案系统。这些都足以为创作出真正具有民族特色的、充满世界最古老文明所特有的文化魅力的古装动画片提供无比丰富与精彩的创作灵感与素材。总之,尊重历史,认真学习和了解历史,在无比丰富与精彩的民族传统服饰中汲取灵感,是我们在古装动画片创作中必须遵循的创作指导原则。


莫再“关公战秦琼”

        我国著名的相声泰斗侯宝林先生曾有一段脍炙人口的相声段子《关公战秦琼》,说的是因不顾历史,肆意把不同时代的人物硬凑在一起而闹出的笑话。今天听来,在捧腹大笑之余,仍然会留给人们许多的思考。古装动画片的服饰设计与表现,就必须尊重历史,尽可能准确地还原我国古代服饰的原有面貌,而不应肆意地将历史胡乱涂抹。这是尊重自身民族历史传统的需要,是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传承与弘扬的需要,是我国的动画片得以重铸辉煌,再次跻身世界动画之林的需要,是创作出真正富于魅力的动画艺术的需要。这与其说需要我们的学识与创造力,还不如说更需要我们正确的态度。调侃一句,但愿关帝老爷可以歇好,不用再劳神去战那位孙子的孙子秦叔宝了!